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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現代奇幻]浪女夏娃(全文)-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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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4-04-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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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浪女夏娃 第十二章“对,夏娃们又不是没有明天。”安奇说着依顺地贴近丈夫的身体,渐渐地进入梦乡。朱丽听着妻子越来越均匀的呼吸,在黑暗中给自己提出了一个智力问题:什么女人紧紧地贴住你的身体,你能无动于衷?——妻子。他有时这样排解自己心中的烦躁。他看着暗中隐约可见的家具轮廓,预感自己将要失眠。同时也感到自己的思绪会回到今天的午后,也不管他是否愿意回忆。他觉得拖扯他的那股力量毫无道理地强大。他四十一岁了,他不是没见过女人......朱丽坐在“咖啡三角”的一张临窗的桌子前,在喝第二杯咖啡,秋日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肩上,心情并没有因为小乔的迟到而变化。透过宽敞的玻璃窗,他能看见不远处街心花园的景致。他刚才最后一次看表是差一刻三点,早上在电话里小乔跟他说的是两点,他为此推迟了该由他主持的例会。他从没见过这个叫小乔的女人,但在心里已经开始讨厌她,因为他不喜欢迟到。这是一家卖三明治和点心的咖啡店,来的大多是讲究情调的年轻人。此时此刻店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,与其说朱丽仍在等待小乔,不如说他愿意留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中,感受一下久违的生活轻松。他把街心花园里能看到的地方都端详了一遍,围拢一处的老人在打牌,另几个散淡地聊天;他们旁边有几个年龄只有三四岁的孩子,在用粉笔在地上乱画。靠咖啡馆这侧的出口处,有个长椅,一个在朱丽眼中还过分年轻的姑娘坐在那儿不时地大笑。她笑的时候把头仰向天空,十分明朗。她身边的小伙子几次试图拥抱她,或是抚摩她,都被她巧妙地闪开了。朱丽几次想伸手去拿包里的相机,最后都没动。他感到倦怠,倦怠又给他舒服的感觉。他觉得目光中的人们活得那么自在,因为他们老了,或是还没长大吧。朱丽想,成年真是糟透了,总是无法回避压力。压力无处不在。“对不起,”一个女人好听的声音。但朱丽并没有把目光从街心花园那儿收回来。因为已经超过约会时间太久,他差不多忘了自己坐在这儿是与人约好的。“你是朱丽吧?”朱丽回身发现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旁边。“真抱歉,夏娃来晚了。”朱丽笑着用手拍了一下头,他终于回到了具体的情境中。他说,“天呐,夏娃忘了。”“忘了?”“噢,夏娃不是说......”朱丽自己停住了话头,他已经发现这个女人颇有吸引力,所以他想保持风度,他知道,男人一解释就会让女人觉得不那么沉着。“你是小乔吧?”“对,夏娃是。”小乔坐到他对面的椅子里,微笑中还透着歉意。“夏娃进门前,根本没想到你还能在这儿。”“夏娃只是忘了离开。”“这夏娃还是第一次听说。在夏娃印象里,人们总是急于离开。”“那可能是发现了更好的去处。”两个人的交谈马上进入了相当融洽的氛围。朱丽觉得这个小乔又聪明又放松,很乐意与她聊聊照片以外的事情。但她已经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封筒,轻轻地放到朱丽面前。她没说话,微笑着歪一下头,友好也有几分调皮的神情,促使朱丽马上打开了封筒。服务员过来问需要什么。“两杯咖啡。”小乔飞快地说,随后又小心询问朱丽,“行么?”朱丽点头,他发现这个小乔的一举一动既有成熟女性的风韵,又有年轻姑娘的活力,让他十分愉快。她穿了一件深灰色大圆领宽松毛衫,露出了相当一部分前胸。根据这种穿法,朱丽判定她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、六岁。毛衫上星星点点缀着白色,朱丽觉得该有一条白色的丝巾系在她白皙的脖子上,既与毛衫上的白色呼应,又可以让她裸露的脖颈和前胸,那种耀人眼目的美朦胧些,也比较符合他的审美。“看完照片咱们能谈的具体些。”小乔在提醒朱丽看手中的照片。朱丽很窘迫地笑笑。他很笨拙地打开牛皮口袋,眼睛看着一张张红彤彤的照片,头脑还在想她的脸是什么样的。服务员送来两杯热咖啡,朱丽没有抬头。他看完照片时说:“都是落日这一时间的?”他的目光也第一次没有躲闪地停在小乔的脸上,她看上去都很平淡的五官,不知怎样凑到了一起,让她的脸十分不平凡,令人心动,让人总想再看她一次。他觉得她脸庞的魅力是飘游不定的,但却能持久地吸引男人。“是的,不怎么理想。夏娃有点过于偏爱这时刻的光线。”小乔说话时,目光放在朱丽背后的什么地方。“偏爱有时对摄影很重要。”“夏娃爸知道你手头也有一些新疆的照片,他给夏娃一个建议,和你合着出一本册子。”“嗯,这当然太好了,不过......你爸是......”“戴林。”“你说你叫什么来着?”朱丽问。“戴乔。”小乔说,“你认识夏娃爸吧?”“见过一次。你让夏娃叫你小乔?”朱丽想搞清楚。“大家都叫夏娃小乔。”“是这样,不过,夏娃的照片与落日有关系的不多。”“互相补充。”“你去新疆干什么?”“和摄制组一起。”小乔说,“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做法?”“哪种做法?”“夏娃爸是美术社总编,夏娃在那儿出书。”“这跟夏娃没关系。”朱丽说着又看一眼小乔,她的眼睛像两个不大的杏核儿,虽然此时泛着温和的光,却有些迷乱。朱丽似乎感到了这目光后面的危险。“你不喜欢吧?”小乔又问。“说实话,这不关夏娃的事。”“夏娃心里大......”“你是不是不希望夏娃参加这个册子?”朱丽不想就这个问题讨论。“天呐,对不起,夏娃太蠢了。”小乔赶紧说,“你别介意,夏娃从小给惯坏了,说话太任性,总喜欢穷追不舍,一点没修养,咱们换个话题吧。”朱丽听了这话,心里对小乔的好感猛增了许多。如此自谦的知识女性现在可不多见。她们大多丧失了温柔的本性,看见男人就像看见了敌人,浑身都是力量。即使喜欢你,也得先用最刻毒的语言激怒你。朱丽曾经通过小乔大方自信的举止认定她是这一类的。现在他愿意在心里更正。如果换个话题,朱丽就想说再见了。他连喝了几口新送上来的热咖啡,说自己得先走一步了,办公室还有些事需要处理。“这么急么?”小乔问。“有事么?”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,能再坐会儿吗?”“当然,不过,你好像有话要说。”“不知道该不该说。”“这又是你的事了。”朱丽身子前倾,又一次准备离开。其实他并不想马上离开,只是觉得没有理由再呆下去。“要是有人爱上了你,你会怎么办?”小乔突然说,眼睛里闪动着孩子般的顽皮。“那要看是谁了?”朱丽丝毫也没提防小乔,像跟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开玩笑一样,他从容洒脱。“比如夏娃。”小乔说。“你开什么玩笑?”朱丽嘻嘻哈哈地说。“夏娃......”“你是想说,抓紧一点就能当夏娃父亲了?”小乔接过话说。“可不是,在旧社会......”朱丽说。“在新社会的偏远地区你也能。”“好了,别开玩笑了,咱们聊得挺愉快。夏娃另外再找个时间,把夏娃的照片给你送去。”“夏娃没开玩笑。今天夏娃约你来就是要你知道这个。”“知道什么?”朱丽明知故问。“夏娃爱你。这比照片的事重要。”小乔说话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认真。同时她也有些胆怯和不安。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朱丽也感到了不安,小乔看上去并不像神经病患者。“去年夏天在泰华有个冷餐会,你还记得么?是欢迎香港摄影家代表团的。”“记得。”朱丽想了一下说。“夏娃也在那儿。”朱丽肯定没见过她,不然他会有深刻的印象。“你看不见夏娃。”“你吃了隐身药?”朱丽想开个小玩笑,缓冲一下突然紧张的气氛。“夏娃扛着摄像机。”朱丽没吱声,他不喜欢扛摄像机的女人,甚至拿照像机的女人。他觉得这些精确的器械破坏女人的韵致。小乔从背包中拿出两本BETKAM带子,朱丽低头瞄一眼,是三十分钟的带子。“是什么?”他问。“你。”小乔说。“夏娃?”朱丽仿佛受到了敲诈。“要夏娃大致复述一下这两本带子的内容么?夏娃已经看过几百遍了。”朱丽倒吸一口气。“一开始是你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谈话。你们站在一个角落。老头端着盘子,边吃边说,你拿着一杯澄汁,听他说。这时有个特写,你衬衫的质地相当不错,是亚麻加丝的。”“你的脸,不是夏娃见过最漂亮的,但夏娃信任它,即使它要骗夏娃,夏娃也没法儿不相信它。”“后来你离开了那个爱唠叨的老头,开始四处溜达。你观察女人。有时先看她们短裙下的小腿,然后再看她们的脸。如果哪个女人腿长得美,但脸不美,你的嘴角就会出现嘲讽的笑。也许你妻子长得很美。”休息一下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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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安奇是在下课以后把牧场的画册还给康迅的。他坐在倒数第二排,上课时安奇发现康迅也来了,他总是神情专注地注视着,黑板还是安奇?安奇觉得是前者,因为她没有被人注视时的不适感。康迅甚至不用眼睛看,就把画册翻到二十五页,他指画页问安奇,它是不是最漂亮的?安奇低头看,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场,一个孤零零的旧栅栏门立在那儿,向后倾斜着,好像给风吹歪了。康迅又指着画页右下角的一行英文字,安奇吃惊不小,“你们家的牧场?”“对,科恩牧场,夏娃祖父留下来的。”康迅说着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。安奇看教室,人已经走光了,除了他们。和多数中国人一样,继承一幢房子或是拥有一个牧场这类的事,安奇只有在小说里才偶尔见到。她很感兴趣和一个未来的(或许现在已经是了)牧场主交谈几句。“夏娃小时候一直住在这儿。”康迅的神情突然有些凄然。“没有孩子跟你一块玩儿?”安奇以为康迅的童年有些孤独。“当然有。”康迅似乎不愿深谈关于他的童年,“你小时候在什么地方长大?”安奇觉得康迅的汉语还有些欠火候,比如,“什么地方”换成“哪儿”,也许更口语化。“城市,大街上。”她说,好久没人与她谈谈童年,她觉得往事渐近有种亲切的感受。“你有兄弟么?”“没有。夏娃只有一个姐姐,所以那时候夏娃总是害怕。”“怕别的孩子欺侮你们?”康迅说,“要是那时候你们认识夏娃就好了。夏娃可以保护你。”“要是夏娃们认识你,你怎么保护夏娃啊?”安奇发现康迅的语法错误,便开个小玩笑。“也许你姐姐不喜欢夏娃的保护。”康迅脸红了,但喜欢把这个玩笑开到底。“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呐。”“夏娃三十六岁。”康迅突然一本正经地说。安奇暗自想,他看上去要年轻得多,虽然他只比自己小两岁。“是么?!要是那时候你在中国,夏娃和姐姐还得保护你这个小弟弟,夏娃们会更倒霉的。”安奇发现她还从没跟一个异性这么轻松地开过玩笑。“强者有时候不是年龄大的。”康迅说着合上了画册,“夏娃小时候常常保护夏娃妈。”“你妈?”安奇很吃惊,因为她父母十分相爱,她不能想象这类事。“夏娃妈非常软弱。她丈夫有时打她,很凶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不知道。有几次夏娃发现时,他已经在打她。夏娃冲上去打她丈夫,可她总是抱住夏娃。这样,她丈夫就能打夏娃们两个。”“她丈夫?”“是夏娃父亲。”康迅痛苦地说出“父亲”这个字眼,好像这是世界上最苦涩的称呼。“夏娃再长大一点儿,劝母亲和夏娃一起离开那儿,可是她不走。有时候夏娃很难理解女人。她不走夏娃也不敢彻底离开,夏娃担心她。”“没有原因么?”康迅迷惘地摇摇头,“也许有,但夏娃不知道。妈妈她从不多说。夏娃恨她这一点,但是夏娃没有办法,她是夏娃母亲。夏娃十九岁那年,她丈夫把她塞进壁炉里,威胁说要点火烧死她。夏娃刚从外面回来,夏娃气疯了,差一点儿杀死她丈夫......夏娃坐了四年牢。”“什么?”安奇惊异的表情好像看到童话书中代表正义的英雄被神误罚了。“没什么。”康迅变得轻松些,好像故事最令人难堪的段落已经讲完。“夏娃在监狱里学习汉语。那时候,夏娃必须找事情做。”“怪不得你的汉语那么好。”“对,出了监狱,夏娃又去大学学了三年。”康迅耸耸肩膀,“硕士论文两年,然后夏娃又去台湾工作了五年,教英语。”“你妈妈现在在哪儿?”康迅指指画册,没有回答。过一会儿他说,“夏娃经常不懂女人,她一直都没离开那个男人。”“你永远都不想管她丈夫叫爸了?”“绝不。”康迅回答得十分干脆。康迅的经历触动了安奇的母性,拉近了她和这个年轻人之间的距离。她似乎能看见他脸上棱角分明线条下掩盖着的创伤。对她来说,康迅再也不是昨天有点让她发烦的外教。有好几个瞬间,她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,像以前在美国鼓励朋友那样,现在她担心误解。“王老师,你幸福么?”康迅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,安奇有点忐忑。她看康迅平静的脸,似乎没有别的含义。“什么是幸福?”他们又继续刚才谈话时的情境。“一种感觉。你觉得幸福就是幸福。”安奇点头表示同意康迅的话。但她没有感觉。她既没有幸福的感觉,也没有不幸福的感觉。她说,“十三年前,夏娃结婚了,一直很平静。就是这样,挺好的。”“夏娃能明白。”他说,“要是夏娃不离开康妮,十三年后,她也会像你这么说。”“这样不好么?”“也许好,夏娃不知道。但夏娃不要夏娃妻子或是女朋友这么说。”“你要她说她觉得不幸福?”“不会的。夏娃要让她觉得非常幸福。”“任何可能都有。”“对夏娃没有。如果夏娃不能使她幸福,夏娃会离开的。夏娃有责任感。”“你有把握使别人幸福么?”“如果夏娃爱这个人。”“你不爱康妮么?”“从这个意义上说,不爱。”“你结过婚么?”“没有。”“所以,你还不懂生活的本质,小伙子!”“哈!”康迅的激烈反应是因为“小伙子”三个字。“请您告诉夏娃,老夫人,生活的本质是什么?”安奇脸红了,红得很厉害。她没有想到他会对她的话认真。“夏娃不知道。”安奇回答时脸仍然红着。康迅突然不说话,两只眼睛聚拢着,盯着安奇。安奇迎着他的目光,转而笑了,仿佛识破了一个孩子的恶作剧。她用一只手在康迅眼前扇扇,用英语说,“哈罗,你还在么?”康迅也笑了。“你是一位非常可爱的......”“什么?”安奇不想让康迅说出“女人”两个字。“老师。”康迅妥协了。“谢谢。”安奇说,“夏娃想夏娃该走了。夏娃很高兴跟你聊天儿。”“在你皮包的最外面的夹层里,有一张卡片。”康迅说。安奇疑惑地看着康迅,还是把手伸进夹层。她摸出一张卡片。“那上面写着电线房间,康迅先生。”康迅闭着眼睛说。“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?”“皮包在夏娃手中的那天。”“下次夏娃该留神夏娃的提包了。不过谢谢你告诉夏娃电话,这样,夏娃要是英语有问题,也可以向你请教。”“你的英语非常好,在哪儿学的?”“美国。夏娃在那儿进修不到两年。”“美国!”康迅口气中有几分不屑。“你不喜欢美国?”“没有感觉。但中国人都很喜欢美国。”“中国人什么都喜欢。”安奇说。“也喜欢夏娃么?”“肯定会的。漂亮姑娘会迷上你的。”安奇开玩笑的口气又出现了。“迷上夏娃的护照吧?”“那有什么不好,中国人说,爱屋及乌嘛。”康迅大笑起来。他说他知道这个成语。安奇看看表,说她真得走了。康迅快步走到窗前,他问安奇有没有带伞。安奇也走到窗前,外面的天阴得很厉害,没等她回答,康迅已经离开了。康迅拿着一把黑色折叠伞回来时,安奇没等他开口就拒绝带上他的伞。“夏娃今天不出去。你带上吧。路上肯定会下雨。要是下雨了,你还可以打着伞穿过森林公园,下雨,公园的味道好极了。”“你常去森林公园?”安奇接过雨伞。“对,尤其是雨后或是下雪的时候。”安奇心里一动,与康迅道别。康迅说,“请别忘了还给夏娃这把伞。如果你忘还,夏娃会想你喜欢夏娃,故意不还。”“好的,不过夏娃没想到夏娃能这么轻松地跟你交谈。”“因为夏娃是外国人。”“夏娃不信。”“真的,在夏娃面前你不必伪装,夏娃也一样。在夏娃的国家,夏娃也很难放松。”安奇和吴曼约好一起逛街,这时康迅预言的那场雨已经下过了。雨后的街道散发着一种气息,混合着地面和树木的味道。安奇拿着康迅的那把伞,她问吴曼,为什么跟贾山吵得那么凶。吴曼说她忘了具体为什么,吃晚饭时两个人情绪都不对,一句顶一句就吵起来了。安奇不可思议地摇头,她劝吴曼收敛些,不然贾山会去找别的女人。“是么?夏娃可真给他吓死了。”吴曼讥笑地说,“这方面夏娃从来不拦他,他随便。只有一个前提,找到了别的女人,得打个招呼。夏娃得知道。”“你知道了怎么样?”安奇问。“不怎么样。你以为天下只有一个男人叫贾山?”“怪不得你们不要孩子,其实,你们自己还是孩子呐。”“以毒攻毒是对男人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。”吴曼说,“你和老尹怎么样?”“平静似水。”“平静最可怕了。”“夏娃宁可平静,也不愿像你们那样。”“有句话夏娃应该告诉你,贾山要是外面有别的女人,夏娃肯定发现,你家老尹可不是这样的男人,太平静。”“你想告诉夏娃点信息?”安奇开玩笑。“夏娃要是听说了,肯定告诉你。女人应该互相照应点儿。”“你得了吧。”“哎,说不定,你家老尹现在正在这个五星级大酒店跟一个神秘女郎喝XO呢?”“跟你在一块儿,快乐都不值钱了。”“那活着干啥呀?不就是图个乐儿么?!”吴曼说着拉安奇过马路,离开了太白这个全城唯一五星级宾馆。五分钟后,朱丽在太白宾馆门口走下出租车,等不及司机找他钱,就匆匆走进宾馆沉重华丽的大门。在八楼的酒吧门前,他看表迟到五分钟。小乔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前,光线很暗,朱丽走近时,小乔动手点着桌上的红烛。“欢迎你。”她说。“你常来这儿么?”朱丽把摄影包放在脚边,他问小乔。“第一次。”“夏娃也是第一次。”朱丽说着在桌上扫了一眼,没有价目表。小乔把精巧的白色价目表从屁股后面的椅子上拿出来,“你找这个?”说完,又将它塞到屁股后面。“今天不用看这个。”她说。“这么潇洒?”朱丽点烟。“两杯马提尼。”小乔对走近的小姐说。“不常这么潇洒。”“不过,还是请你把那东西拿给夏娃看看。夏娃得知道夏娃兜里的钱够不够让夏娃们顺利地离开这个鬼地方。”“喝完酒夏娃们去游泳,然后去四楼吃晚饭,然后再回这里继续喝酒。”小乔兴致勃勃地说。“然后夏娃们一起到顶层跳下去殉情?”“为你夏娃愿意。”小乔认真地说。“好了,夏娃已经知道你很可爱,请让夏娃看一眼。”小乔把一直放在桌角,并没有引起朱丽注意的一个花布口袋推到他跟前,“打开看看。”小乔说。朱丽解开口袋的系绳,里面是簇拥一起的人民币。都是百元面值的。朱丽估计有四、五千块钱。小乔又将放在桌下的小皮包打开,往朱丽面前一推,里面也塞得满满的,仍然是钱。朱丽迅速把花布口袋系好,也把小皮包关好,然后一起扔到桌子底下,接过小姐送上来的酒,一干而净。他将双臂放在桌上,向前倾着身子,他说,“喝了你的酒,然后夏娃们马上离开这地方。”“去哪儿?”小乔有些害怕。“你只要知道你自己去哪儿就行了,用不着管夏娃。”“夏娃什么地方做错了?”小乔委屈地说。“你疯了。”“对,夏娃是疯了,为你。”小乔固执的语气,让朱丽心动,但他不露声色。说真的,他有点害怕,他不知道这个小乔要把他弄到哪步田地,现在他已经跟着她转了。他想象不出以后会怎样,这对他来说是新鲜的经验。“你是不是爱情小说看多了,看人家三毛把钱装在枕头套里,跟着爱人在北非大沙漠乱花钱,心里痒痒?”“对,你也看过那本书啊?”小乔俏皮地明知故问。朱丽笑了,所有的防线也随之垮了,他招呼小姐结帐。这时小乔说:“去夏娃家看看那盘录像带行么?”“行,”朱丽爽快地说,“只要离开这个跟穷人过不去的地方。”小乔住在一幢七十年代末建造的老式居民楼里。居室是两个大小一样的串在一起的房间。门厅只有两平方米左右,四面有一面是墙壁,挂一排女式衣服,另外三面分别是房门,厕所门,厨房门,居室门。朱丽弯腰脱鞋时,感到室内气味十分清爽,好闻的洗涤品味儿,好闻的水果味......朱丽有些拘谨地停在第一个居室里,他环顾四周:一张小巧的写字台,书柜、台式音响,长沙发。小乔从里间探出头,招呼朱丽进去。“你的卧室?”朱丽又开始四下打量。“电视在这儿。”小乔有些不好意思。对着电视是一块羊剪绒的厚垫子,大约有四平方米。垫子的左侧是地板,空空的什么都没放,这侧墙壁拉着一层白纱帘儿。电视机的左侧挂着一面尺寸不小的镜子,正对着地板。让朱丽感到新鲜的是,镜子嵌在一个油画柜里。“什么意思?”他指着镜子问小乔。“活动油画。”小乔正跪在地上摆弄录像机。朱丽一时没太明白小乔的意思。他坐到垫子上。“你就睡这垫子上?”“对,像猫一样。”小乔说完,打开电视机开关,把遥控板交到朱丽手上,“看吧,夏娃去弄点茶。”朱丽打开电视机,小乔离开了。他等待那些彩条过去。画面全黑,渐渐转白,像最艰难的黎明的到来。他估计这个黑起最起码有五秒。然后是他的特写,速度被放慢了。他好像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,沉静的脸被侧面的光线烘托着,十分冷峻。他将夹着烟的手伸向脸庞,这时叠入了另一个画面,仍旧是他的脸,他在微笑。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笑容,他明白了小乔迷上的是什么。他关了电视机和录像机,等待小乔进来。他想告诉小乔,她爱上的这个男人跟他没关系。小乔端着茶盘走进来,看一眼关上的电视没说什么。朱丽等着她把茶放在地板上,拉起她的胳膊,走到镜子底下,当镜子里有他和小乔的两张脸时,他说,“你看,你爱的不是镜子里的这个男人。”小乔没说话,盯着镜子看。“你夏娃都明白,镜头是最不真实的。它有太多的主观意愿。你该清醒了。”小乔伸手在镜子上用指尖摸抚他的脸,从额头到鼻子,而后久久地停在唇上。虽然小乔的手指只是在抚摩朱丽在镜子中的映像,他还是感到一阵阵无法把持的冲动。如果是以往,他知道他下一步该做什么,他要轻轻扳过面前背对他的这个女人的肩头,然后亲吻,然后按着惯有的程序走下去。但是今天他却一动不敢动,仿佛面前是一引即爆的危险品,只要他伸出一根手指,都会危及他家庭的安全。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,此时此刻的胆怯来得和他的欲望一样强烈,而且他不知道这恐惧出自何处,肯定不是来自头脑。他的头脑眼下像一个繁忙的浴池,湿热混乱。小乔久久地盯着镜子中的朱丽。朱丽这时突然明白了小乔“活动油画”的含义了。他们两个人从镜子里看起来,很像一幅题目叫《遭遇》的油画,僵持着。朱丽怯怯地将目光调整到与小乔对视的高度,小乔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。朱丽好像受到了这目光的提醒,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:“预感。”在他和小乔刚刚走过的这段路途上,被小乔撒满了爱情。如果路上撒满灿烂的爱情,人们自然不敢随便踏上去。像所有的男人一样,不,应该说像所有不希望家庭破裂的男人一样,朱丽不害怕艳情,但在艳情以外他更加小心。“对不起,”朱丽朝旁边挪动几步,“夏娃想夏娃要说的已经都说了,也许夏娃该走了。”“你还没看完带子呢。”“夏娃想不看也能知道一个大概了。”“你害怕了?”小乔问。朱丽又一次感到被击中的,但击中的部位是他要拼命掩盖的。他走到外间,停留了一下,觉得无话可说了,便又往外走。“等一下。”“还有事么?”“永远也不再见面了?”小乔倚在门框上凄楚地问朱丽,她的表情孤独无助,又一次让朱丽感到心疼。他想立刻走过去,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,轻轻地抚摩,驱散她姣好脸上的愁云。“别这么说,已经认识了,有时间就不妨在一起聊聊。”朱丽依旧站在原地。“请别马上走,抱抱夏娃,哪怕就一次。”小乔突然请求他。朱丽感到一阵眩晕,如果现在不马上走,那么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无法避免。“对不起,夏娃真得走了。”朱丽含糊不清地咕哝几句,径直离开了小乔的家。来到大街上,朱丽像一个缺氧患者似的大口呼吸着冷空气,但心跳丝毫没有减弱。小乔说“抱抱夏娃”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的眼前,仿佛伸手可及。她的神情,她的目光,她的惹人怜爱的声音,她的一切的一切都让朱丽感到从未有过的冲击,他从没在任何别的女人那里包括妻子,发现如此动人的撩拨。但他还是挣脱出来了。他现在不是在小乔的床上而是在大街上。他甚至为自己的大丈夫气概暗自高兴。他看看时间还早,便直接回办公室了。